青藏科考

穿越三江源,探秘姜根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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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30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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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6月5日-18日,为完成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研究任务7“高原生长与演化”、专题4“板块碰撞以来高原构造地貌演化过程研究”下属“青藏高原东南缘构造地貌演化”科考队一行在长江源区域,西藏那曲地区安多县范围开展野外考察。

一、高原秘境、长江之源

圣湖散落,雪峰交错,壮阔的青藏高原孕育了草原、雪山、白云和牛羊,也孕育了涛涛千万里,流经千万年的长江。长江发源于世界屋脊——青藏高原的唐古拉山脉格拉丹东峰西南侧的姜根迪如冰川,全程流经11个省级行政区,在崇明岛以东注入东海,全长6387公里。从板块构造角度观之,长江跨越多个构造单元。源头及上游流经昌都地块和松潘-甘孜褶皱带。流域主体为扬子克拉通,包括次级构造单元四川盆地、黄陵背斜、江汉-洞庭盆地、苏北-南黄海盆地和东海陆架盆地。中游的北界为秦岭-大别造山带,中游的南部流域为华夏地块(华南褶皱系)。它连接了地球上最大的大陆/高原和最大的海洋,流域面积约180万平方公里,在亚洲季风气候控制下,携带巨量的水沙,对流域生态环境和边缘海的海洋环境产生重大影响,在全球变化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从涓滴溪流的长江头到平静开阔的长江尾,无数中华儿女共饮一江水,在它的两岸,也诞生了无数让中国人引以为豪的灿烂文明。面对滚滚东逝的长江之水,几乎每个人都会发出知其大不知其远的感叹。历经无数沧桑巨变,如今我们所看到的长江根据所在区域、流经的地质地貌以及水文情况被分为4段:(1)沱沱河,从姜根迪如冰川源起,由冰川、冰斗的融水汇成的小溪流出发,沿途不断汇聚雪山融水,雕刻出峡谷和河漫滩,在经过130公里的里程之后,已经变为深3米宽几十米的大河。沱沱河多宽浅河段,故多散流、漫流、支汊、串沟,水浅、流速不大。当流到囊极巴陇时,沱沱河与当曲、布曲、朵尔曲汇合,变为通天河,此时距离源头姜根迪如已经流过了300多公里;(2)通天河,长江源头干流河段。位于青海省的玉树藏族自治州境内,自治多县西部的囊极巴陇起,至青海省玉树州的玉树市区结古镇西巴塘河口为止,河长828公里。其上段河谷开阔,河槽宽而浅,河中沙洲栉比,水流散漫。两岸并非崇山峻岭,而是相对平缓的山丘。下段河道比较顺直,河槽逐渐稳定,水流比降增大,水势汹涌,两岸山势增高,成为典型的峡谷河流;(3)金沙江,穿行于川、藏、滇三省区之间。从青海省的河源至宜宾市干流河长3481千米,金沙江落差达3000多米,流急坎陡,江势惊险;(4)金沙江至四川宜宾纳岷江后始名长江,岷江至长江的吴淞口全长2803公里,为长江中下游河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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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长江第一湾(拍摄:郑洪波)


二、万里长江见证高原河流演化

中国第一篇区域地理著作《尚书·禹贡》中有“岷山导江”一说,后人将其理解为“岷江为长江之源”(《汉书·地理志》,《山海经》,《水经注》),这一观点长期被视为亘古经典。明代杰出地理学家徐霞客穷其一生,探江溯源。他不仅遍考古籍,还开展实地科学考证,完成了地理科学上的伟大著作《溯江纪源》,提出“推江源者,当以金沙为首”的科学论断,否定了“岷江为长江之源”的错误认识,开启了长江地理科学研究的新纪元。

长江的真正形成,是指发源于青藏高原,流经多个构造和地貌单元,最终注入东海,形成统一东流水系的构造-沉积-地貌演化过程,是一系列区域尺度的重大构造-地貌事件。

在新生代,在欧亚-印度-太平洋板块共同作用下,长江流经的这些构造单元进入了全新的地质演化阶段,表现出强烈的差异隆升与沉降:青藏高原地区岩石圈加厚,地表隆升; 亚洲东部岩石圈持续伸展减薄,形成断陷盆地和西太平洋边缘海盆地。导致中国西高东低的宏观地形格局逐渐建立,这为贯通东流的长江提供了必要的地貌条件。

长江诞生之前,位于青藏高原东南缘的上游水系(古金沙江水系)与长江下游水系并没有联通,上游水系没有东流入海,而是可能向南如海。而长江贯通东流的节点,正是在青藏高原东南缘一系列构造运动的背景下,南流的古金沙江水系与东流的下游水系衔接、汇合,完成史无前例的会师。

现今长江横贯中国地势的三大台阶,流域地貌类型多,成因复杂,结构交错,地貌总体格架明显受控于构造尤其是新构造活动。西部断块抬升高原、高山区为长江流域最高一级台阶。地表形成了高原浅谷和高山峡谷的地貌组合特征。河流密集深切,形成高山峡谷或中山峡谷。河谷峡窄,谷坡陡峭(如虎跳峡),水流湍急。在高山上部,冰川地貌也颇为壮观。区域东南部分有大片的碳酸盐岩出露,发育以峰丛谷地和峰林洼地为主的岩溶地貌。中部则为中、低山区,山脉走向多与构造线方向一致。地貌形态以中山为主,低山次之,无高山和高原。地势比西部台阶大幅度降低。区内地势总体为四面高,中间低。区内水系稠密,以沿北东、北西向发育居多。东部丘陵、平原区是长江流域最低一级台阶,该区地貌断陷平原广阔平缓、湖泊星罗棋布、河道弯曲宽水系纵横交错。长江中下游河段,比降小,水深江阔,终年可通过大型的船舶,是著名的"黄金水道"。

长江源科考,正是从长江正源开始,由涓涓细流到涛涛大河,循着长江的足迹,探索长江“由源到汇”的构造-地貌演化及沉积演变,向上求索古长江的演变,向下揭示长江未来的变化方向,探索青藏高原东南缘河流演化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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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长江第一湾徐霞客塑像(拍摄:郑洪波)


三、跋山涉水、寻根探源

准备  由于疫情原因,考察队员们的上半年几乎都足不出户,所以当得知六月初的这一次野外安排后,大家积攒的野外热情和对长江源一直以来的天然向往终于一次性找到了出口,每个人都鼓起了十二分的热情投入到行前准备中来。5月中旬起,科考队就分三组开始筹备,各司其职,科研组负责制定目标,确定路线,细化任务,统筹安排;后勤组负责整理和准备科考文件、购置药品、食物、野外装备以及野外记录设备等,并沟通确定交通、住宿情况;司机师傅则负责将车辆调试到最佳状态,准备处置野外险情的车用装备。

出发  6月5日,科考队一行9个人2辆车终于满载斗志,踏上了长江源科考之路。不知所去之处如何,难测艰难险阻几多,对于科考队,前路的一切都充满未知,唯有向着目的地一往无前。带队司机张华是合作过多次的老朋友,过硬的技术和彼此间的信任让这次的科考成功率大增,后来路途中的险情处理也证实了这一点。第一天我们就体会到了张华师傅对这条路线的驾轻就熟,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香格里拉依拉草原旁的一家客栈落脚,霞光照天边,明月升白塔,宁静安谧的草原平复了队员们因即将进入高原而隐隐忐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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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香格里拉日与夜(拍摄:鄢杜玖坤)


为高原倾倒  清晨,香格里拉绚丽灿烂的朝霞拉开继续前行的序幕,沿横断山脉一路向北,当天500多公里的路程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一路经过令人称奇的奔子栏长江大拐弯,邂逅壮美雄伟的白马雪山,翻越海拔三千多米陡立高耸的觉巴拉咔,海拔渐增,风景愈加撩人心魄。越来越稀薄的氧气并没有稀释队员们激动和期待的心情,反而让所有人沉浸于高原之美无法自拔。车经过东达山垭口,晚霞落在山巅,山上白雪皑皑,明月隐隐出现,有一句话形容当时的心情最为贴切:“高原的美像一场大病,我被毫无防备地击倒。”经过东达山垭口后,从另一个角度欣赏东达山,一缕晚霞降落在雪山之巅,队员们无一不被这宛如诗意北欧的风光所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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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 白马雪山(拍摄:鄢杜玖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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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东达山的晚霞(拍摄:边紫璇)


最美国道  从左贡到类乌齐走过了有“中国人的景观大道”之称的中国最长国道——G318。一路风光旖旎,河流清澈,牧场辽阔,牦牛怡然自得,牧民毡房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加上远处的雪山和眼前的经幡,约瑟夫·洛克在《消失的地平线》中所描绘的“人间仙境”大致也不过如此。路上有不少来藏地的“朝圣者”,或徒步、或骑行,大概都是来追寻精神的归宿,只不过,寻人间圣境易,觅心中圣境难。海拔已经达到4000米左右,几名初次入藏的队员开始感到一些不适,纵然如此,在此等美景面前仍然想要嘶吼咆哮。自然真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将体内的野性激发出来。有经验的老师和师傅连忙提醒大家切勿大意,一定不要轻视高原反应,几名想要释放激情的队员只好作罢,但依然难掩心头的激动之情,皆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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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航拍田妥镇(拍摄:张开翔)


虫草与断桥  到巴青的一路上都是采虫草的人们搭起的帐篷营地,每年的六月左右是虫草的主要生长期,虫草农们为了在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里,采集到更多的虫草,基本是吃住全在山上,一个月后才会下山。在海拔4000以上的高山上,没有任何的基础设施,那是难以想象的艰辛。但是这也是一年中虫草农们最开心的时候,因为虫草带来的收入不菲,是每一个虫草农一年的盼头。据说虫草农们挖起虫草后,会把土坑回填好,这是为了明年还能更好的长出虫草来,也是每一年虫草农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保护这片富饶的土地,才能得到它更好的馈赠。在丁青县,考察队发现了一处先前没有到过的露头,与课题组主要研究区域贡觉盆地属于同一套新生代沉积,在这套红色砂岩粉砂岩互层中可见六至七层泥灰岩层,借助目前最先进的碳酸盐测年技术,这些灰岩可以限定这套红色沉积的年龄。我们在郑老师的带领下采集了样品以供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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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虫草农营地的新鲜虫草(拍摄:郭仔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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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 考察队采集样品(拍摄:边紫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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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 海拔4190米的学隆(拍摄:鄢杜玖坤)


夜宿巴青,宾馆老板娘笑称这里是全中国道路最烂的县城,大家都以微笑默认,其实不仅是道路失修,桥梁也未能幸免。抵达巴青之前还有一段小插曲,通往县城的桥梁断了,却并没有提前放置任何警示牌,车队毫不知情的开到了断桥头,天上还应景的飘起了小雨,欣赏了“断桥残雨”后,一行人才绕路抵达了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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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 巴青县坑洼的道路(拍摄:郑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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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 “断桥残雨”(拍摄:郑洪波)


唐古拉:雄鹰飞不过去的高山  9日一大早,在巴青县城开车绕了一圈后终于找到了一家早起的早餐店,郑老师不禁感慨:应该感谢总会有勤劳的人让大家吃上热乎乎的早餐啊!这一天对每一个队员来说都是重要的一天,不仅因为晚上会抵达进入冰川前的最后一个补给点雁石坪镇,还因为这一天会经过唐古拉山口,每个人都期待着,见到心中向往的唐古拉。虽然心中早已有种种美好的幻想,但当真正的唐古拉山在某一个道路转弯后毫不客气地闯入眼帘,明镜般的湛蓝湖水,雪山和白云倒影其中,宛若天空之境一般,那种震撼与美的冲击还是让大家放弃了理智,丝毫不顾这里已经是海拔5000米以上的高原,纷纷跳下车,在仿佛通向天边的公路上纵情跑跳。

抵达雁石坪镇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舟车劳顿、高反和路程中的兴奋已经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和体力,幸好不大的镇子上食宿倒是齐全,丰盛的饭菜抚慰了所有人的饥饿和辛劳。饱餐之后已入夜,但当天的工作并没有结束。第二天即将进入冰川,为了避免越野途中由于车辆过重导致陷车严重,以及防止车辆在颠簸的路上损伤,必须精简物资轻装上阵向冰川发起冲锋。整理过后已是深夜,在缺氧中匆匆入睡,为冰川之行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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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 晨起的考察队在路上(拍摄:鄢杜玖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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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 唐古拉山(拍摄:郑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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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4 唐古拉的“天空之境”(拍摄:郑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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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 雁石坪镇的食宿条件(拍摄:郑洪波)


前进!  10日早上,考察队进行最后的物资采购和整理,补给油料,每个人心中都回荡着一个声音:姜根迪如,我们来了!真正踏上去冰川的路,车顺着柏油路一直开,天光四射,波谲云诡。四周都是开阔的草原,草叶微黄,尽头雪山闪现。土拨鼠叼着烟卷懒洋洋晒太阳,旱獭只顾着在草地打滚,藏羚羊惊奇又警觉地盯着一队不速之客,不等人接近就逃之夭夭。

路上遇到陷车在河里的藏族夫妇,皮肤黝黑的老乡在离公路很远处看到我们的车就跑着求助。在藏北草原遇见人和车是不容易的事,他气喘吁吁,明显感觉是抱着一切希望和努力来求救。郑老师二话不说伸出援手,到了近前才听到藏族老乡用不流利的普通话说:“车里有孩子,我两个月大的孩子”。车子开到河边,用绞盘帮忙把车拉了出来,自然少不了一番感激。事后郑老师说了一句颇有深意的话:我们帮助他人,其实也积累了气运,以后老天自然也会帮助我们的。举手之劳在需要的地方正是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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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6 求助的藏族妇人与孩子(拍摄:鄢杜玖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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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7 帮助藏族夫妇救车(拍摄:王柱山)


玛曲遇阻  从雁石坪镇满怀期待开到长江源头第一乡玛曲乡,在做好准备想要全力向长江源冲锋的心态下,却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因为到达长江源头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一方面需要政府方面的层层批示,另一方面也需要有经验丰富的当地向导带路。但当我们带着科技厅及安多县政府的批文去找党委书记商量相关事宜时,书记的一句否决让队员猝不及防。一方面由于担心路程艰险,科考队不能在预定时间到达目的地,另一方面担心科考队经验不足,安全起见,书记最初并没有同意我们的行程安排及科考计划。经过反复沟通,说明了我们准备工作的全面和到位,详细介绍了我方的科考计划,并且写下了保证书,最终才顺利请到向导,按原计划前往姜根迪如。

从玛曲乡出发的时候雷声大作,天下起了冰雹。队员们不由担心去往冰川的路可能会艰难无比。没来得及吃午饭,一行人饿着肚子在向导的带领下匆匆赶往姜根迪如。所幸天气慢慢好转,草甸上压出来的路并没有太过泥泞。离冰川越来越近,期待、担忧、兴奋......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好像当时的天气,阴晴不定,变幻无常。穿过崎岖的“蘑菇泡”(多泥沼草地),一次陷车自救,过了两条不甚湍急的河流,考察队顺着车辙印在颠簸中艰难的摸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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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8 冰川路上陷车自救(拍摄:鄢杜玖坤)


路程过半,车辆翻过一座小山包,豁然间出现一个山间盆地,远处波光粼粼,一片湛蓝,长江水系的第一个湖——雀莫措出现在我们眼前。湖东边是一个个平行排列的风成沙丘,不时有水鸟结伴飞行在水面,近岸的地方水草摇曳,映衬远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雪山,壮美之景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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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 考察队员在雀莫措(拍摄:鄢杜玖坤)


四、冰川与星辰一直在等待有准备的人

星空下的露营  越接近极致的美,身心的极致感也随之倍增。晚上露营在距冰川10公里处,海拔5300米,选好露营点之后迅速搭建帐篷,营地高寒缺氧,偏还起了风雪,搭帐篷、吹防潮垫这些平日看似容易的工作在这个海拔高度却让队员们苦不堪言,但是个中艰苦很快被队员们的欢笑冲淡。晚餐是很简单的温水泡面,司机师傅支起炉头把前夜打包的冷菜和罐头煮在一起,简单的菜肴却也为露营第一餐增添了些许滋味。迅速吃过之后夜色已经渐浓,大家轮流用卫星电话给家人报过平安后,连忙休息。在平均海拔4800m最高海拔5300m的江源区域开展工作,夜间温度低至-15℃,加上严重缺氧,所有科考队员都被高原反应所困扰,正常睡觉成为每一个人的奢望。整夜所有人都在缺氧中难以入睡,头疼、心慌,到达冰川前的这个夜晚注定是漫长的。

在难眠的长夜,支撑队员们的有互相之间的关怀和对团队的责任感,还有对科学工作,对这美丽奇妙的自然的热爱。有队员晚上忍着自己的疲惫在帐篷外不时询问队员们的身体情况,为高反的队员送药送水;还有队员守着相机拍摄星空,雪山之上的夜空格外璀璨,仿佛天上所有星星都会聚到头顶,银河也分外清晰,极致的身心体验,此生难有。这位队员在冰川脚下的夜晚,记录下自己的心情:“我在车里等待着天空完全黑下来,试试看能不能拍到星空。对于这次的工作经历对于我的整个人生是举足轻重的。我爱这份工作,我把这次的工作当作我对于探索广大天地浓墨重彩的一笔……一路上很累,但是十分的愉快。这次旅行感受颇多,最深的感触只有我自己知道,写到这里不禁热泪盈眶。感受大自然的美景的同时,还有一群有血有肉的人陪伴,此生无憾!”相信他的这份激动也存在于每一位队员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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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0 冰川上的银河(拍摄:鄢杜玖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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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 姜根迪如冰川营地(拍摄:鄢杜玖坤)


姜根迪如,姜根迪如!  6月11日,值得科考队永远铭记的一天。考察队将抵达沱沱河源头、长江正源姜根迪如冰川。所有队员都对一路上颠簸的石滩和草甸毫不在意,每个人的目光都钉在前方,直到那一片圣洁的雪白出现在天与地的交汇处,我们终于到达!

姜古迪如冰川,藏语是"狼山",人越不过的意思,位于唐古拉山脉各拉丹冬雪山西南侧,海拔6542米,我国曾在1976年、1978年两次派出江源考察队至长江源头考察。根据水文地理等资料,1979年确认沱沱河上游的姜古迪如冰川为长江正源。姜根迪如由南北两大冰川构成,冰舌海拔5400米,北支冰川宽1.3公里,长10.1公里,冰塔林最高达20多米;南支冰川宽1.6公里,长12.4公里,整条冰川相对破碎。数百年以前,南北两条冰川的末端曾连在一起。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冰川逐年退缩,两条冰川相互分离。

洁白的冰川静立在那里,注视着我们,如同上帝注视人间。第一眼看到冰川,还未走近,就被它扑面而来的美丽打败。时间刚好是非常晴朗的早晨,愈发显得冰川和四周的雪山无比圣洁。在左右的山峰环拥之下,冰川从远处延伸到眼前。百万年的积雪压实,一座座冰峰林立,千沟万壑、鬼斧神工。日光渐强,融水一滴滴从晶莹的冰凌上滴落,汇成溪流。而这一滴滴静静滴落的水滴,从这人迹罕至的冰川深处流出,最终却汇聚成滋润华夏广袤土地与灿烂文明的母亲河——长江。

在一处冰舌前缘可以看到记录着冰川逐年后退的标牌,后撤速度之快触目惊心,一丝沉重压在了每位考察队员的心头。水量补给不足和全球气候变暖两方面因素正在造成长江源头冰川不断退缩,这是每个人都不愿看到的。必须尽快限制全球气温升高的速度,以减少灾害,每一刻都是宝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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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 姜根迪如冰川(拍摄:郑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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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 航拍姜根迪如冰川(拍摄:张开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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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4 姜根迪如冰川冰凌(拍摄:郑洪波)


险情与考验  随着高原湿季的到来,降水量增加,且冰雪融水补给开始,水位上升。6月以后水位涨势加大,渡过湍急的河水成为科考路上的一大挑战。沱沱河流域每年4月气温回升,冻土开始解封,融化的冻土和正在解冻的冰面带来了又一挑战:频繁的陷车。沼泽地、沉陷区和充满陷阱的冰河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在尽最大可能去避免的情况下,还是经历了很多次陷车的险情。最危险的一次是在从冰川返回的路上,过冰河的时候,车子陷进渐渐融化的冰河进退两难,如果处置不当就需要在寒冷缺氧的无人区等待救援甚至弃车。队员们努力展开自救,尽管极度缺氧,有人甚至累到瘫软,最终还是成功处置了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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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5 冰面陷车(拍摄:鄢杜玖坤)


返回途中还遇到了另一重困难:极度颠簸的路况让其中一辆车的减震零件损坏。崎岖的道路让缺少了避震的车子成为了车上所有人的噩梦。车外小颠,车里大颠,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手紧紧抓着把手一刻也不敢放松,就这样一路颠簸,终于在凌晨安全返回了雁石坪镇。此时大家已经累的只想睡觉了,晚饭也无人张罗大家倒头就睡。

长江源纪念碑  经过一夜的休整,大家又重新恢复了活力,在重新收整,清点所有物资装备后,考察队踏上归程。途径唐古拉山镇,我们特意去瞻仰已经有21年历史的长江源纪念碑。纪念碑有两座,一座是长江管理委员会竖立在真正源头姜根迪如冰川的纪念碑,另一座是由江泽民题词,竖立在唐古拉山镇沱沱河大桥不远处。镇子正在大兴土木,老沱沱河大桥已经废弃,长江源纪念碑竟然也残破不堪,在周围荒草滩的映衬下显得萧条破败,国家级纪念碑落难至此,不胜唏嘘。

在沱沱河畔,郑老师为大家讲述了他多年的研究经历和成果,正是多年的不懈探索求知,才谱写了如此精彩的长江前世今生的故事。在野外这个大课堂上,郑老师还为考察队中的学生们讲解了心滩,边滩,河漫滩等河流沉积类型,上了一堂生动的沉积学课程,并组织采集了沱沱河沉积砂样,用于长江上游的物源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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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6 考察队在沱沱河采样(拍摄:郑洪波)


此外,还讲了另一个有趣的故事,这个故事是有关一件条纹卫衣。郑老师曾经赴英国求学时,在英国英格兰约克郡留下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他肩上披着一件条纹卫衣,一个年轻人孤身一人远赴异国他乡,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也许就是对科学的求知精神和追求梦想的拼搏精神了;2003年郑老师曾来到唐古拉山镇开展野外考察,竟也留下了一张穿着同一件条纹卫衣的照片。17年后又来到此地,仍然带上了这件衣服,今时今日站在故地,竟有时空交错的感怀。郑老师不禁感慨:与长江的缘分真如江水一般源源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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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7 约克郡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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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8 2003年野外考察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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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9 2020年长江源留影(拍摄:张峻恺)


晚上考察队抵达不冻泉,就着茶水吃一顿地道的蒸汽牛肉面和手抓羊肉,大家的疲惫顿消。吃过饭早早休息,为明天的行程养精蓄锐。

肺水肿  13日的原定行程是从不冻泉赶到玉树,但还是出现了意外状况。一大早,郑老师就唤醒大家,告知计划临时有变。原来一名队员身体的不适感变得异常严重。高原地区的任何身体问题都比平原凶险,在紧急商讨之后决定立刻送他到距离我们最近、医疗条件完善的格尔木救治。在迅速分配好车辆和人员后,科考队兵分两路,一路陪护患病队员去格尔木,一路按原计划顺长江而下,继续完成科考计划。之后的事实证明在不冻泉的决定非常正确和及时,这名队员到达格尔木后被诊断为急性肺水肿,幸好年轻体壮加之送医及时才没有晕厥甚至产生生命危险,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暗暗捏一把汗。经过三天的住院治疗后,这名队员基本康复并安全返回昆明作进一步治疗和调养。

可爱美丽的青藏高原  继续完成科考计划的队员们则一路顺利,抵达通天河并开展了相关考察工作。除了蜿蜒壮阔的通天河给人以视觉的冲击外,青藏高原特有的野生动物们也纷纷登场亮相。有繁殖在高原湖泊的高原鸟类斑头雁,它们是非常适应高原生活的鸟类,在迁徙过程中会飞越珠峰;有藏区明星藏羚羊,藏羚羊雌兽没有角,雄兽有角,角形特殊,细长似鞭,乌黑发亮,从头顶几乎垂直向上,仅光滑的角尖稍微有一点向内倾斜,长度一般为60厘米左右,非常漂亮。它们呆萌可爱,生性好奇却又性情胆怯,常常盯着我们的镜头呆呆的研究,却会被我们一个微小的动作吓得落荒而逃。还有鹰,土拨鼠,藏狐,有队员甚至在夜晚赶路时邂逅一只在路中间睡觉的臭鼬,让人哭笑不得。动物们的出现是个好现象,数年来,由于生态环境的改善和武装盗猎活动的减少,在藏羚羊主要生活的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西藏羌塘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青海三江源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及新疆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新生小藏羚羊的成活率有所提高,种群恢复增长较快,2016年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已宣布,将藏羚羊的受威胁程度由濒危降为近危。保护生态任重而道远,需要长久地坚持下去,守住这些高原精灵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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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0 斑头雁(拍摄:鄢杜玖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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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1 筑巢的鹰(拍摄:鄢杜玖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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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2 藏羚羊群(拍摄:郑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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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3 藏羚羊(拍摄:郑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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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4 小马驹(拍摄:郑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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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5 野驴(拍摄:郑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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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6 万里长江第一湾(拍摄:张开翔)


接下来的路程也与美景相伴,在四川省甘孜—德格之间邂逅了大名鼎鼎的雀儿山,使大家即使在见识了姜根迪如冰川的绝景后仍然眼前一亮,下车驻足,雀儿山山势挺拔,壁立于周围十座5500米的群峰之上。有“爬上雀儿山,鞭子打着天”之说。金沙江支流蜿蜒其脚下,在如翡翠般的草原之上宛如流动的缎带。最后,在见证了长江在德钦奔子栏的惊艳回首后,考察队顺利返回了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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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7 雀儿山(拍摄:张开翔)


圆满  尽管路上经历了千难万险,但所有科考队员都齐心协力克服了种种挑战和困难,成功完成科考任务。对长江源区沱沱河流域姜根迪如冰川进行了地貌、水文、冰川变化等方面的考察;对沱沱河、通天河开展了水样和沉积物样品采集(物源分析及水化学分析)。这些将为认识青藏高原隆升和长江的演化提供一手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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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8 考察队在姜根迪如冰川(拍摄:张峻恺)


此前,已有无数各领域的团队都因种种困难止步,只能远远眺望神秘美丽的姜根迪如。此行之前考察队充分查阅了大量已有的资料记录,总结了经验教训,对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进行预判,组织经验丰富的团队,准备尽可能完善的装备,提出多种方案路线,反复斟酌模拟,才使得此次考察遇到的突发状况均在预期内,并全部以最高效的方式得到解决,最终使科考如期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在号称“一日有四季”的高山垭口,在平日时时隐匿于云雾后的冰川雪峰,阳光却一路眷顾,似是跟随着考察队的脚步,将最难忘的风景展现。一切美好的遇见,就是对这群有心,有梦,有目标,肯努力的人最好的肯定与嘉奖!


作者:云南大学    青藏高原东南缘构造地貌演化科考分队